向嵐並沒有對方子都試圖幹擾自己追求的行為發出譴責, 反而覺得挺高興的, 因為事後他進行了彌補。他重新規劃了兩人的工作和生活時間，為了保障她的安全, 向租車公司預定了每天接送她上下班的服務，又限制了她每天的工作總時長。對於他的退讓，向嵐是領情的, 明確了自己以後的方向還是偏藝術創作, 這一次的工作，在生產前就會停止，只是作為一次社會實踐存在。

基於以上前提, 她在工作和手工之外，開始承擔一些簡單的家務，隨手擦灰打掃衛生，洗一些衣服的小件或者負責去幹洗床單被罩什麽的。周末她有空閑而方子都必須要在實驗室加班的時候, 她也會做一些水果拼盤買一點小點心去學校看他順便約鄧一帆吃飯看電影——目前，鄧一帆在一家影視公司苦逼地工作著，為了她的導演夢。

不過, 向嵐還是對林勵有抵觸的心理，不願意在自己還沒成功的時候見她, 所以只在實驗室外將東西交給方子都。

對於自己的工作，向嵐很滿意。

明確了顧遠的目的後, 她對他的懷疑全消，能夠站在一個比較公正的立場看待他，發現他是一個很用心努力的人, 對她的安排也算是契合了她的需求。她目前實習的工作是商業藝術品買賣，負責根據不用客戶的需求挑選不同的藝術品，這個工作可以在辦公室完成，也可以在家裏完成，和客戶們的溝通大多數是通過手機和網絡，非常自由快捷方便。周圍的同時都是年輕人，對她也挺照顧，而且因為她本身的專業原因，居然逐漸在同事裏成為一個小專家。

這是在工作之外的成就感收獲。

顧遠的妥帖不僅僅表現在對她的照顧，也表現在爭取項目的含蓄上，他並沒有直接向她提過任何有關向垣的事情。向垣認為，這個顧遠是在尋求一種長期的關系，並不急於一時，他有這樣的耐性和用心，大家也不用著急和擔心。

向嵐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去醫院產檢的頻率開始變高，兩家的大人主動各種電話關心，月嫂有沒有開始定，保姆有沒有找好，生產的東西都準備完了嗎？只差一句話沒吐出來——你們需要幫忙嗎？

是的，方子都和向嵐，嚴格遵守諾言，絕對沒有向雙方家長求助過，按理這應該是好事情，但是，這讓他們非常不安。劉澤文擔心兩人根本不懂，疏忽大意造成難以彌補的遺憾，經常周末跑來觀察。當她看見自家女兒熟練地使用各種家用工具，做飯動火後，心酸難忍；當她看見方子都挽著衣袖擦窗戶洗衣服和修家電後，更是沒辦法忍受。

私下裏，她向自己的兒子吐槽，“我沒想過向嵐會過這樣的生活——”

“他們這樣，挺好的。”向垣也不得不承認，向嵐在方子都身邊，過得更有滋味。

那個臭小子舍得委屈她，也更舍得委屈自己。

兩人當然不知道大人們的憂心，他們興奮與第一次感受到胎動，也興奮於在醫院裏看到的小寶寶的四維彩超照片，傻兮兮地對著模糊的照片猜測寶寶的性別和長相。

“你看她的小嘴巴，還撅著呢，像我，肯定是個小姑娘。”向嵐決定再多做幾套布偶玩具，小姑娘愛漂亮呀。

“他鼻梁這麽挺，像我的，肯定是個小子。”方子都道，“我覺得應該把胎教的音樂換成科教片，這樣他以後潛意識裏會有——”

向嵐覺得，方子都的智商在這個事情上，退化了。

工作之餘，向嵐把校內網上自己的圖全部清出來，在微博上另開了一個小號，發一些自己覺得最漂亮的上去；又將自己陸續為兩個小寶貝做的布偶玩具按照系列拍照上傳，剛開始粉絲兩三只，後來慢慢多起來，也有人開始評論了。她覺得這個事情比較好玩，將平日自己練手的一些小雕件做成吊墜，也放在網上，等候好評。

一兩個月後，居然有粉絲詢問，賣不賣？

太新鮮了，她將這個事情當做笑話告訴了顧遠，顧遠比較有眼光和頭腦道，“重要的創意和構思，不要在網上發布，剽竊設計理念的人太多。如果你對這方面有興趣，可以和品牌合作推出或者登記版權保護——”

她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只挑挑揀揀發了一些不太重要的邊緣產品，但也引得大家追捧，粉絲數量上漲十分迅速，居然也博了一個才女的稱號。不過，她以為，這都只是網絡上的虛名，沒有引起重視。

秋天，向嵐的生日，方子都早早準備了自己親手雕的一個她的小頭像，放在電腦邊讓她玩。投桃報李，她將他拖出實驗室，在山上過了一個浪漫的晚上，唯一的遺憾是現在不方便出門旅游，失了很多樂趣。

對了，她收到了一跳來自李行達的短信，祝她生日快樂，而他遠在美國。

秋去冬來，轉眼就到了年底，方子都的嗓子，又犯病了。

空氣裏的塵霾密布，即使是口罩也沒辦法完全隔離，他最開始是感覺到癢，爾後是痛，最後是咳嗽。去醫院看病吃藥均無效，這樣的小毛病折磨得他夜不能寐，且打擾到了向嵐的睡眠。半夜被憋醒後，手摸著向嵐高高聳起的肚子，感受小家夥在裏面偶爾伸拳蹬腿翻身，他會默默忍住咳嗽的欲|望，起身，去客廳沙發上睡。

向嵐看他憔悴的樣子也很心疼，特別是想到他為了自己義無反顧地回國，更舍不得了。不僅四處找老中醫，還去商場搬了七八臺空氣凈化器回家，每個房間平均兩臺，門窗密閉，務必讓他在家休息的時候，能輕松一些。

十一月，方子都的實驗室終於掛牌，作為他的妻子，參加儀式，與一堆老中青科學家站在一起，十分驕傲。為了慶祝這個裏程碑意義的事件，向嵐用自己這半年來的實習工資，給他們實驗室買了三臺比較大型的除霾設備，送了過去，算是她作為家屬能夠盡的心意。

掛牌後，她發現，方子都的工作更忙了，現在找他的人不僅會去辦公室，而且還會來家裏，無論白天還是半夜。她好幾次起床上廁所，發現書房的燈亮著，推門進去，卻是他壓著聲音和幾個小年輕在討論什麽問題，簡直要嚇死人。

他還喜歡請同齡的學生或者老師來家裏吃飯，一堆年輕人，高談闊論，熱鬧非凡；每當這個時候，向嵐就負責定外賣，買酒和水果，以及各種後勤保障工作，也算是樂在其中。

作為，咳咳，師娘和老板娘，她也裝了裝樣子，獲得賢妻良母的勳章一枚。

呼，平靜的日子也被過得這麽刺激。

臨產前最後一個月，向嵐和方子都親自去向顧遠辭工，表示了感謝，將自己這一段時間內創作的一個小玩意送給他。

其實向嵐對他很好奇，兩個人相處了幾個月，也算比較熟悉，她不是心裏藏得住話的人，道，“遠哥，你是真的看上我的才華了嗎？”

顧遠看著她，道，“當然，你也是有幾分靈氣的。”

“真的嗎？”她高興極了，當這是對她的褒獎。

“別高興得太早。”他很淡定道，“璞玉需要打磨才最終成為名|器，你有這個天資，但是缺了個敢出手琢你的人。本來我是打算把你引過來，打磨幾年，再捧一捧，應該就能成才了；可惜——”

“可惜什麽？”

“沒想到你是向總的妹妹，沒想到你老公把我看得太緊，我根本沒辦法出手。”顧遠挑眉，“一個天才，要不然是環境磨礪，要不然是自我磨礪。你是前一種，你老公是後一類。”

向嵐有點緊張，“他們做了什麽？”

“什麽也沒做，只是展示了一下他們的實力，所以——”顧遠聳肩，不否認自己對這小兩口的興趣，“我試圖要引導你和子都，但掂量自己，還不太夠份量去冒這個險，也就算了。”

她其實是有些失望，但又有點竊喜。

“他們對你的保護，我很欣賞。但對你未必是一件好事，你若是想要有所成就，必須要突破這一層保護殼。另外，你是實踐和體驗型的人才——”他對向嵐道，“生產對你是一個很重要的人生經歷，希望你能有一個不同的體驗，之後做出更有突破性的作品。”

去醫院的時候，向嵐對方子都道，“顧遠這個人不怎麽樣，但是眼光很好。”

向嵐坐在B超室外排隊等號，方子都去幫她拿血常規的檢查結果，輪到她的時候就自己先進去了。這一次的檢查時間特別長，她躺了好一會兒醫生也沒讓起來，反而起身出門去了。片刻後，進來兩三個醫生，圍著屏幕看，竊竊私語，口中說著一些她不懂的術語。她探頭道，“醫生，現在是什麽情況？”

“不著急，我們再看看——”

她又耐心等了一會兒，再進來一位頭發半白的老女大夫，站在屏幕上看了好半晌，沒說話，柔聲對她道，“你一個人來的，還是和家屬一起來的？”

“他在外面等我。”

“好的，你現在檢查完了，等一下讓你家屬拿報告到辦公室找我。”老醫生把自己的辦公室位置和自己的姓名告知她後，走出去。

她半是疑惑半是擔憂，拉起褲子，拿著另外一個年輕醫生給她的報告單出去，方子都已經站在外面等了。她道，“子都，今天這個檢查好像有問題。”

“怎麽了？”方子都咳嗽兩聲，接了報告單，仔細看。

“檢查了好久，進來了幾波醫生，最後進來那個很權威的樣子，讓咱們去找她。上面怎麽說的？”向嵐墊腳想看，他立刻折起來，道，“這邊人多，別著急看，咱們先去找醫生問問情況。”

兩人坐電梯上樓，到了一個大辦公室外，方子都道，“你在外面等我。”

向嵐坐在綠色的凳子上，有點煩躁，摸出手機和胡理通話。胡理現在的肚子也很大了，預產期只比她晚一個月，天天窩在房子裏孵蛋，也很無聊。

“今天的醫生檢查很慢，我一個人就搞了一個多小時，後面排隊的人等了好久。”她發短信過去。

“可能是你要生了，所以檢查更仔細了。”

“不知道，是一個不認識的老醫生過來看，現在子都進去問情況了，我好緊張呀。”

“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現在都快要生了，別自己嚇自己。”

“肚子太大了，壓得我好難受，每天晚上醒好幾次呀。”向嵐訴苦，“肚子怎麽會撐那麽大呀，真是太神奇了。對了，你給我用的那個油太好了，子都說妊辰紋淡了很多——”

“堅持用，不然生完你肚子就成口袋了，要哭死你的。”

“別瞎說。”

方子都推門出來，見她一個人對著手機也笑得吱嘎樂，搖頭，道，“向嵐，醫生幫我們約了一個附院的檢查，現在就得過去了。”

向嵐奇怪，“為什麽要去別的地方檢查？”

“這裏的設備不夠先進，最後的產前檢查需要換一個地方。”他沈靜道。

“大家都這樣嗎？”

“也不是的。”

“那是為什麽呢？”

“這個檢查比較貴一點，選擇的人比較少，但我不放心，所以就麻煩你折騰一下。”

“好吧！”

兩人打車去了附院，走的特殊通道，到了直接進去做檢查。這個設備果然要新很多，而且非常大臺，她躺上去，只一會兒就弄好了，醫生交代在外面等結果。

方子都拿了繳費的時候給的條碼，去自助設備上掃描，結果出來後，他自去找醫生，一會兒便出來了。

“怎麽樣？”向嵐期待道。

“還好。”方子都回答，臉上勉強笑了笑，“說是可能有六斤多一點，要求你這段時間少吃，到時候試試順產。”

“為什麽都要求順產呀？剖腹不好嗎？麻藥一打，把肚子拉開，孩子抱出來，肚子縫上，完事，多簡單呀！”向嵐小聲抱怨，怕別人聽見似的，道，“要是把下面撐大了，怎麽辦？”

方子都無語，半晌道，“有這方面的研究，大概是說孩子在生產的時候，通過產道的擠壓，承壓能力變高，對這個環境的安全感更多，不容易敏感。”

“是這樣的嗎？”

“是的，我是科學家，你要相信我。”

“好吧！”

很容易地說服了向嵐後，他把她送到向垣家裏去吃飯，姑嫂兩人商量著準備產婦包，還要和最終確認好的月嫂和保姆約時間。

向垣在廚房做飯，看方子都心不在焉地摘菜，道，“你怎麽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他想了一會兒，道，“大哥，這一次，我和向嵐，可能真的需要你們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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